一天不说骚话就浑身难受

【扇毒】笑春风

【1】

又是一年春来到,冰消雪融,草长莺飞。江南水乡向来是钟灵毓秀之地,值三月上旬,百花齐绽,争妍斗艳。而梁溪城外那片桃林似是要争首位,一夜之间汲尽了天地间的灵气,全数开放,灿若云霓,盛烈如火,灼烧枝头。

 

正是朝阳好天气,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,极适合外出踏青。

 

浅红一片的霞光间,有人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,在林中自在畅游。

 

面若桃李,眉心点红妆,一头柔顺的红色长发以金饰束起。分明是男子,艳丽却更胜酒楼中的舞姬。然而那明艳的感觉恰到好处,虽然美极,但是气势也是一等一的凌厉,若真要以柔媚之姿来形容,那便委实折煞了这份风采。

 

毒龙银鞭漫步于桃树之间,心思却飞到了桃花岛上。梁溪的桃花美则美矣,然而在他心目中不及岛上的万分之一。

 

终究是少了由鲜血染成的那一分平淡而惊心动魄的气罢了。他心中品评着,又暗道既然你们竭尽全力,将最为美好的一面呈给我看,我便勉勉强强承认,你们的确是有一番好在其中。

 

正当他打算盯住其中一树、凑近些赏花怀故时,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毒龙银鞭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,抬眼去看,发现是几个外出游玩的女孩。

 

为首的白衣女孩带着水乡特有的方言口音,转过身来朝自己的两个伙伴,语中尽是得色:“怎样?我就说没有骗你们,这儿的桃花可是方圆几百里最好看的!觉梦,你们那北方可见不到如此美景吧!”

 

被唤作“觉梦”的少女一身利落青衫,闻言挑眉:“谁说我塞北无这等风光?你是没见过玉树琼枝,纷纷暮雪,飘下辕门之时。那静谧壮阔的景象,哪会输与你这桃花林分毫!”

 

同行的最后一名黄衣少女不由得笑出了声:“你们二人还真是鸡同鸭讲,看桃花就是看桃花,看雪就是看雪,哪有什么可比的!既然今天来了这桃林,就好好品味这桃花流水,其余就压下,待以后再议。”

 

当听到桃花不如雪景时,毒龙银鞭的呼吸声暂停了一瞬,心中莫名燃起几分怒火,好在有人打圆场,他就暂且熄了心思,冷哼一声继续看花。

 

“今日大家既然有如此雅致,不仿讲些诗句助兴。”那黄衣少女又继续说,“每人一句,吟咏桃花,好不好?我先来,桃花春色暖先开,明媚谁人看不来!”

 

“不管他人看不看得来,我是看得来。”白衣少女笑嘻嘻地说,随即抬手折下了鬓边花枝放在手中把玩,“竹外桃花三两枝,春江水暖鸭先知。依我看,报春知春的分明是这些桃花,草木才是最晓得春神心思的,觉梦,你说呢?”

 

觉梦歪着脑袋想了半天,她家祖祖辈辈都是塞上武夫,平时疏于读书习字,这回几乎搜刮干净了脑海中的诗歌本子,才说:“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。”

 

这话一说出口,白衣少女就连声道:“不算不算!这才三月呢,芳菲哪里尽了?再来!”

 

“不是提到桃花了吗,哪里不算?阿景你这是胡搅蛮缠,袖清你评评理!”青衫少女不干了,双手叉腰靠在树上气势汹汹地反驳。

 

黄衣女孩只是笑,然后听两个同伴吵了半天才慢慢悠悠地道:“我也觉得不算。”

 

唤作“阿景”的女孩得意起来,一旁的青衫少女见了,气不过,少不了要吵上几句。女孩们嬉笑打闹一阵,觉得累了终于安定下来,站在树下聊起些家常趣事,从哪家店铺的首饰好看到平日里的吃穿用度,无所不谈。

 

那边厢毒龙银鞭侧耳听了一阵后,觉得无甚稀奇,原本因这几人所吟咏桃花的诗句想高看一眼,却不料她们在开了个头就停了,与一般俗人无异。刚想离开,却听到“……手艺也极好,你们若赏脸,摘些桃花回去叫他给我们做桃花宴,一饱口福……”

 

霎时,他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生生绷断。

 

白衣少女正同友人讲着话,蓦然感觉周身一阵寒意袭来,不由得停住话头。她转身一看,是毒龙银鞭朝着她走过来。

 

那红发男子虽生得极好看,面上也挂着笑容,可神色中蕴含的意味却冷如寒冰,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一般。少女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,张口想要说些什么,竟在他的威压下不敢吐出一个字。手一抖,手中握着的那枝桃花上开得最盛的一朵,被生生撕去了半边。

 

刹那间,毒龙银鞭脸上笑意全无,心爱之物被如此对待,抑制不住的暴戾气息满溢于眼中。他抬起手,照着少女的天灵盖就是一掌拍了下去!

 

女孩分明被吓得惨了,瞪大了眼睛,因为过于恐惧,身体一动不敢动,凌厉的掌风刮得她脸生疼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袭来。

 

危急时刻,一道白色身影飘然而过,挡在她身前,一聚气,一抬手,举重若轻地化解了这一击。

 

毒龙银鞭定睛一看,那人竟是个书生,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,瞧他看过来,手中折扇一合,抵在面前温文尔雅道:“不知阁下心怀何等仇隙,竟要向这般柔弱的女子出手?”

 

【2】

萧萧肃肃,爽朗清举。男子气质温润如玉,周身白衣一尘不染,腰间别玉,风姿特秀,岩岩若孤松之独立,端的是风流倜傥。

 

书生转身看向吓到的少女,温言道:“可有伤到?”

 

少女连连摇头,颊上飞起红晕,转过头去,又止不住偷看他。

 

书生点点头:“无事就好。”

 

毒龙银鞭见他这般亲切温柔态度,心头升起厌恶感,想起自离开桃花岛以来路上对他外表指指点点的酸儒,重重冷哼一声:“哪来的穷酸书生多管闲事?不想成为这些桃树下的一抔花泥,就给我趁早滚远些,别挡了我的道!”

 

“还是说……”他想起了什么,低声笑了起来,手指在别在腰间的鞭子上打转,“你想让自己的鲜血变成我最美的胭脂?这我倒是不反对……”

 

一般人听他这般瘆人语气,早已退避三分,但书生却安安稳稳,嘴角勾起一抹笑容,好整以暇道:“在下妙手白扇,之所以管起这档事来,乃是因为舍妹也如她们一般年纪,不忍见同为豆蔻年华的少女受惊罢了。”

 

“哦?有趣。”毒龙银鞭听他所言,不由得高看他一眼,一路上所见面上气势汹汹,内里却是草包的所谓江湖豪杰多了,这样有担当有胆识之人还是第一回见,“这么说来,她们应当为你今日在旁感到幸运。不过既然有人交了好运,有人就要倒霉。我今日怒火不在发在她们身上,别的人就要遭殃了。”

 

“欸,阁下行事作风竟带着如此戾气,实在惊人。在下斗胆,替无辜人士求情则个。”妙手白扇摇摇头,“不如你说说你为什么生气,咱们商量商量,合计合计,找出解决的办法,岂不两全齐美?”

 

毒龙银鞭微微眯起眼,额上红妆更添几分鲜艳,冷笑道:“此话当真?”

 

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”手中折扇轻轻敲在掌心,妙手白扇对上毒龙银鞭“和善”的眼神,分毫不惧,语气郑重。

 

“那好,你且听着。”毒龙银鞭抬手一指一旁白衣少女手中那根花枝上残破的桃花,“我向来最爱桃花,仿佛心尖上的血一般。可你瞧,她却将这花撕得七零八落,教我心痛得很。除非让残花复原,否则今日这笔账,我要立刻讨回来!”

 

这话分明是在刁难妙手白扇,一旁青衫少女听了第一个气不过,跳出来指着毒龙银鞭的鼻子骂道:“男不男女不女的死变态,我看你这是强人所难!”

 

毒龙银鞭听她这一番话,非但没被激怒,反而笑出了声:“哈哈哈哈……他既然替你们挡下了这一劫,那就要送佛送到西,好人当到底。若是妙手白扇今天无法让这朵花重新盛放,你们就好好欣赏他在我鞭子底下哀嚎求饶的姿态吧……说不定,别有一番风致呢~”

 

“你!”青衫少女粉面含怒,刚想再说什么,却被妙手白扇拦住,书生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,一边笑道:“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,破镜重圆,覆水再收,何难之有?”

 

毒龙银鞭见他不慌不忙的神态,嘲讽道:“你也就此刻逞逞口舌之利,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让破镜重圆!要是你再将花弄伤一点,我就先剁下你一只手,让你永远记得多管闲事的下场!”

 

妙手白扇不理会他口中威胁,轻轻柔柔从白衣少女手中接过花枝来,朝她道:“景姑娘身上可带了手帕?”

 

白衣少女猝不及防被他一问,登时手忙脚乱:“啊……有,有!在这里!”

 

妙手白扇接过她递过去的一块洁白绣帕,端详了一阵,满意地点点头,将手帕覆在了花枝上,手指在上方转了几圈,点了一点,然后道:“成了。”

 

毒龙银鞭不屑,嗤笑一声:“装神弄鬼完了么?”

 

声音在书生揭下手帕的瞬间硬生生停住,毒龙银鞭睁大了眼,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:“这、这,这怎么可能……”

 

那朵桃花不仅不再残破,甚至变得比之前开在枝头时更为生机盎然,展瓣吐蕊,花沿上还带着几滴露水,显得愈发娇嫩。

 

女孩们倒吸一口凉气,随即不住地拍手称赞。妙手白扇只是微笑,花枝在指尖灵活转过几圈,竟然整个凭空消失了,更加引得姑娘们惊叫连连。

 

青衫少女见毒龙银鞭失态,心中颇为高兴,朝他嚷道:“怎么样?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讲!”

 

“你……”毒龙银鞭回过神来,朝妙手白扇看去,见对方朝自己调皮眨眼,面上一点做贼心虚的表情也无,心中大为光火,大步上前一把拉过他衣领,索性在他身上扯着衣服翻找起来,“弄虚作假的家伙,定是你用了什么办法将花藏起来了!你这点小把戏想骗谁?”

 

白扇“哎呀”了一声,左右闪躲,边躲边一脸无辜的神情连连告饶:“阁下、阁下……我哪里敢骗人哪……哎!非礼!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对在下一介清清白白的书生上下其手……旁边还有未出阁的姑娘看着,影响多不好!”

 

他嘴上虽然说着求饶,神色却像骗过猎手的狐狸,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。表面上是他吃亏,实际上只有搜他身的毒龙银鞭知道,面前之人仿佛一只滑溜的泥鳅,不断从自己手中巧妙地挣脱开去,自己那几下,连衣服都没扯稳就让他溜了,但旁人看来得理不饶人的却是自己,只得悻悻收手。

 

妙手白扇趁机退了几步,整理了一下衣服,咳了一声:“多谢阁下手下留情,既然阁下的要求我已经达成,不如就与这几位姑娘和解如何?”

 

毒龙银鞭双手抱在胸口,沉默不语,那书生分明动了手脚,自己却一点把柄都抓不着。更可恶的是双方有言在先,他也不好反悔,只是实在气不过,过了许久才小声憋出一句:“可以。”

 

妙手白扇见他这般姿态,忍俊不禁,转过头故意道:“阁下说了什么?我听不见!”

 

毒龙银鞭狠狠瞪了他一眼:“我说可以!”

 

“好、好、好。”妙手白扇连说三个好字,手中折扇一开,遮住半张脸,仅余一双眼瞧着他,“观阁下如此爱花惜花,同为来此赏花之人,既然干戈化玉帛,不妨同行?”

 

他这是从虎口中抢食之后,还要撩虎须。

 

“呵,你胆子真大,不怕我同行之时,暗算你吗?”毒龙银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,嗤笑道。

 

妙手白扇一本正经起来:“据我观察,阁下虽然性情古怪,却是重诺守信之人。既然说了和解,你就必会遵守约定,有什么可怕?”

 

毒龙银鞭听他说自己性情不定,想起一路上他人对自己师父也是如此评价,不由得十分受用,如翘起尾巴的孔雀一般得意道:“算你有眼光。”

 

但他忽然想起白扇此前戏弄他之举,立刻拉下脸来补了一句:“不过若是与你这种偷奸耍滑的家伙同行,我只会感到厌恶!”

 

说罢也不管对方表情,径自走向另一边去了。

 

书生摇摇头,叹道:“竟被讨厌了,这可如何是好……”

 

不过看他神态语气,却并不含几分惋惜之意在其中。

 

【3】

癫狂柳絮随风去,轻薄桃花逐水流。正午时分,烈日炎炎,于碧涧流泉处歇息方得几分清凉。才子邀约,佳人同行。妙手白扇邀毒龙银鞭不成被拒,与救下的少女攀谈起来,沿着溪水走了一路。

 

他满腹诗书才气,又极会讲故事逗人笑,这一路上引经据典,女孩们爱极了他这份伶俐口才,争相要他讲些趣闻来。

 

书生正要开口,不经意间一抬眼,竟对上一双此前不久才见过的红眸,不由一怔,哑了口。那朱色眼瞳的主人见了他,冷哼一声:“讨厌的家伙,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……当真扫兴。”

 

毒龙银鞭本不与他们走同一条道,但兜兜转转,机缘巧合之下,竟在溪边又与白扇相遇,嫌弃之余,内心又有别种微妙感觉。

 

妙手白扇倒不在意他话中带刺,好声好气地开口:“阁下赏了这么久的花,感觉如何呀?”

 

“不过尔尔。”毒龙银鞭道,“先前我还说勉强可以入眼,仔细看去与我家乡相比的差远了。”

 

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,但听上去分外讨嫌,一旁白衣少女忍不住道:“口说无凭,你哪来的底气?”

 

毒龙银鞭不屑:“桃花岛既以此花命名,当然是要有世上最好的桃花林才不至于落得名不副实。你们不过一群井底之蛙,才走过多少路、见过多少景,也来与我比?”

 

“哦?桃花岛么,听上去颇有几分武陵仙境的意味在其中了。”妙手白扇击掌赞叹,“东风有恨,梨花相妒,娇鸾彩凤风流处,妙哉。只不过话不可说得太满,若是教人戳破,不免贻笑大方。”

 

又是这副圆滑腔调,毒龙银鞭看着书生,心中极为不悦。前半句夸得他高兴之时,突然一盆凉水浇下来,偏生挑不出什么差错,懒得再与之打机锋,他转身去一旁的凉亭中歇息了。

 

妙手白扇看着他的背影,心念一转,笑问身旁少女:“今日既是在梁溪赏花,那我就问一句,你们可曾听过此地‘鸟叫六棵齐’的传闻?”

 

听者摇头称否,他便开了扇子,边摇边讲:“是说前朝有一名叫杭六的莳秧快手,人称‘鸟叫一声六棵齐’。此人自恃手上插秧功夫高明,叫人做了一把折扇,一把蒲扇。

 

“折扇上书‘天下第一秧’,蒲扇上写‘鸟叫六棵齐’,平日外出喝酒劳作带着,不忘时时炫耀。有一年夏天,他所在的村庄中的村长邀邻村与本村莳秧能手各十名,在田头开科莳秧,一决名次。

 

“杭六的确是个有能力的人,刚下田不久,其他人还在第一行,他已领先三四行,看着人家辛苦劳作的样子不免得意。于是他直起腰来,拔出腰间蒲扇开始扇凉,等到人家超过他几行,才将扇子插回腰间,继续手上功夫。等到追上人家,就又直起腰来拿扇子扇风。

 

“如是这般重复三五次,傻子也看得出他是在炫耀。这般自大,激起了田埂上一位观战姑娘的不爽心思,姑娘挽起袖,脱掉鞋,同样下场插起秧来,不一会儿就赶上了杭六。杭六一看不好,手上赶忙加快速度,却还是赶不上姑娘,很快就被姑娘追上。姑娘来到他身边,对他道:‘借六叔扇子扇扇。’就从他腰间拿了蒲扇扇凉。这杭六哪来得及答话,只顾着插秧了。见他插了几行,姑娘也弯腰,不多时又追上他道:‘扇子还您。’

 

“这样的事重复几次,杭六惭愧得无地自容,方知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的道理,灰溜溜地回家去了。所以说这人啊,要是没经历过什么事,还是不要说大话为好。”

 

书生正说着话,忽然感觉一阵杀气扑面而来,他反应得快,推开身旁人,真气运行,袖袍一挥,手中折扇推出,将朝他抽过来的鞭子震开,正好对上满面寒霜的红发男子发怒的神情,不由得戏谑道:“三天不吃青,肚里冒火星。我观阁下阴阳失衡,内火旺盛,只怕一个多月都不曾沾素了,这样下去可对身体不好啊!”

 

毒龙银鞭不答话,又是一鞭挥出,却被妙手白扇脚下腾挪,仰过身去躲开。他原本在凉亭内休息,正觉无聊,妙手白扇的声音就不大不小地传过来,于是他表面上不理,实则悄悄竖起了耳朵,岂料越听越不对味,原是心中有疑病,白扇最后一句话一出,顿时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!盛怒之下,直接几步冲过来,朝对方动起手。

 

妙手白扇见他来势汹汹,兼有无辜旁人在侧,少不了要避开锋芒。于是脚下一点,就往小溪对面的桃花林里退去,眼睛还盯着毒龙银鞭不放,颇有几分挑衅之意。

 

毒龙银鞭手中武器一扯,冷喝一声“哪里跑”,从溪水上踩过,也追了上去。

 

【4】

桃花林中,落红纷纷,两道身影穿梭其中,忽隐忽现,不时传来兵器刮擦声与碰撞声。

 

连续拆过几十招,二人不分上下。妙手白扇仗着轻功高明,在复杂地形中轻身来去,教毒龙银鞭逮不住破绽,然而毒龙银鞭又岂是好相与之人?见他左右闪避,手中鞭子挥出,一招“百花杀”封杀白扇前后左右退路,眼看要剐下他身上血肉来,却见妙手白扇神情轻松,周身真气震荡,手中扇子一转,竟带动银鞭去势,鞭子整个缠上了折扇,折扇一点不见丝毫折损。

 

仔细聆听微有铮鸣之音,这扇子的扇骨居然是由钢制成。

 

书生喝道“注意了”,手中起劲一拉,另一只手一掌朝毒龙银鞭胸口击出!却听见毒龙银鞭轻蔑冷笑声,手腕微动,鞭梢从折扇上松脱,直接朝着妙手白扇脸上扫了过去!纵使妙手白扇反应极快,脸上依旧被鞭子擦伤了一道。他往后退了几步,忽感一阵麻痒剧痛从伤口处急速扩散向全身,下意识弯下了腰。

 

毒龙银鞭见他这般举动,缓步上前,居高临下看着他:“怎么样,是不是很惊喜?被我的鞭子伤到的那一刻,就注定了你的败北。这毒素会从伤口渗入,一点一点地将你的五脏六腑腐蚀殆尽……”

 

红发男人又蹲下来,想要将对方的痛苦表情看得再清楚一点,听到对方一声闷哼,满意地笑了:“对,就是这样,以你最痛苦的样子来取悦我!”

 

他这一番话下来,书生无动于衷,低着头,一声不吭,毒龙银鞭见他这样,倒觉三分无趣:“你要是乖乖求饶,我还能考虑——呃!”

 

话说到一半,忽见妙手白扇突然抬头,面上一片轻松,哪像中了毒的样子!毒龙银鞭心中一凉,已来不及,电光火石间已被他扣住了手腕,指尖在穴道一摁,顿时手上又酸又麻,拿不住武器,被对方一把缴了械,丢到远处去,不由得又惊又怒:“你……你怎会!”

 

话说到一半,他赶忙去摸索带在身边的解药,却掏了个空。抬起头来,见妙手白扇擦去脸上血迹,手一摊,一个小小的瓶子静静卧于其上,笑道:“是不是在找这个呀?”

 

“那是……何时——”毒龙银鞭止住话头,回想起二人见面诸般情形,恍然大悟。竟是在自己之前查看对方衣物时,被妙手白扇反将一军!对方明面上在躲闪,实则借他精力分散,不知何时摸走了解药。

 

书生见他醒悟,赞许地点点头,又微带得色:“毒药何惧之有?在下取他人怀中解药,犹如探囊取物,易如反掌。若论手上功夫,我可不会输与任何人!”

 

毒龙银鞭缓缓站起身来,脸上怒色已不见,然而周身气势却愈发凌厉,朱红眼瞳色泽渐深,仿佛要滴出血来,口中慢慢吐出字眼,不怒自威:“你……很好!”

 

气到极点,失了武器也不管,毒龙银鞭右手并指为爪,疾若流星,直取妙手白扇双眼!桃花岛主性格怪癖,座下首徒随了他,自然也不管那劳什子武道、武德之说,是以出手狠辣,令人胆战心惊。

 

妙手白扇一偏头,躲过一击,指风削去他一截发,暗叹一声好险。他手上招数未停,蓄势待发,这会瞅准了时机,一掌推出,伸手拉住毒龙银鞭衣服一扯,另一掌手指一缩,手腕抬起,欲要击他下颌。毒龙银鞭察觉他手中招数去势,右手撤回一翻,抓扣住对方击来一掌,手上使力往外一掰,提膝撞向对方胸口!

 

眼看即将得手,毒龙银鞭却觉左腿下方一阵剧痛,想起自己一时忘记下盘安危,咬牙忍住。想要速战速决,却不料手上一震,原是妙手白扇趁其不备,运起真气将他挣开,却没收手,而是顺着手臂向他咽喉探去。

 

毒龙银鞭见势不好,脚步后撤站稳,手臂一转,换肘击向妙手白扇脸上,逼对方退开,冷笑一声道:“怎么,想要找我身上的命门吗?”

 

他没等到回答,却在一刹那间目中失去了白扇的踪迹,不知为何,他愣了一瞬,反应过来为时已晚。妙手白扇从侧面杀入,反手绞上他手腕,左臂穿过他的右臂猛然上挑,将他右臂置于自己肩上卡住,同时脚上用力踢向他腘窝,毒龙银鞭腿一软,被他压得向后倒去。

 

一声闷响,两人双双倒在地上,背后桃树被二人这一撞,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,盖了他们满头满身。毒龙银鞭面朝上,被妙手白扇钳住命门,无力再战。妙手白扇俯视着他轻笑:“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若指掌……嗯?此乃……果真是你命门所在啊。”

 

上扬的尾音昭示着说话者心情很不错。

 

毒龙银鞭二度被他耍弄,心中又羞又气,然而技不如人是事实,只得自暴自弃闭上眼,硬是放狠话道:“既然我输了,要杀要剐随便你!只不过士可杀不可辱,今日之耻,来日我必定报之十倍!”

 

“哎呀……你这一说,倒叫我不敢将你放开了……谁知道下一刻你会不会杀了我呢?”妙手白扇句里句外都透着害怕,然而脸上轻松的神情未曾变过,他抬起手来,朝着毒龙银鞭脸上探去,对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,以为他要做什么不轨之事——或是就此将他杀死以绝后患。

 

然而一片黑暗间,只觉得那只手轻轻拂去他脸上花瓣,然后将什么东西戴在了他发间。下一刻,毒龙银鞭感到身上钳制松开,立刻睁开了眼,然而那书生的身影却已无迹可寻,仿佛从未来过此间,之前所有事只不过大梦一场。

 

他下意识去摸发间,却是轻轻柔柔的触感,拿下来一看,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微微抖动,瓣上还带着露水。

 

正是之前失踪在妙手白扇手中那一枝。

 

额带红妆的红发男子站起身来,静静的桃花林内只余他一人,明明再无碍眼者在侧,他心中却不明原因,怅然起来。

 

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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